【原创小说/五木】识弦

#1

那京城第一繁华的花楼里头，各有风情的女子前前后后挥舞着香帕，招呼着那些腰缠万贯的富家子弟前来做客。

嘴头上打趣着花楼近日新来的花魁——名门沈家的嫡长女——沈一弦。

这沈家犯下大罪，成年男子被贬边界劳役，妻女小二无一幸免，被卖往各地。

这沈一弦姿貌尚好，被那老鸨给拉去了花楼，招来了更多的生意，好不热闹，个个都为一见沈一弦如今的样貌。

为花魁安置的房中，如今只剩了沈一弦一人，她出身名门，自是懂得如何支开旁人，不过一个小小的理由，便将看守她的人暂且赶了出去。

沈一弦四下看看，见着确实无人了，从怀中取出一柄匕首，握于那只纤细的白手之中，刀刃反光刺着她的眼，叫她不禁晃了神，沈一弦眼眶微红，似要涌出泪来。

突然推门而进一个人，叫沈一弦慌了神，一个没拿稳，匕首从手中滑落，掉在了来者面前。来者是老鸨身边的小随从，名叫李长识，人们都管他叫小李子。

小李子被这甩来的匕首吓了一跳，又见沈一弦的模样，心中有了几分明了。

他转过身关上了门，就着沈一弦旁边的位置坐下。

沈一弦对这老鸨的狗腿子可没什么好感，她的一双桃花眼一瞪：“沈家儿女绝不卖弄，若您有这心思，还是请回吧。”

小李子目视着她，言道：“小人替老鸨传话，沈姑娘出身名门，断不会让您干那等事儿，不过是待会儿让您唱唱曲，朝底下一笑而已。”

沈一弦显然不相信一个小随从所说的话，她别过脸，不去理会小李子。

小李子既已传了话，便也不再多留，临走前回过头，用着轻柔的语气说：“沈姑娘有骨有志，更应万般爱惜自己，这人散了还能找回，家乱了还能重修，可这若是命没了，那便是华佗在世，也救不回了。”

说完，还把那地上的匕首捡了去。

沈一弦见着小李子离去的背影，听过刚刚那一席话，不禁对小李子有了些改观。

话说小李子传完话回到老鸨身旁，轻声道：“沈姑娘身体有恙，今日这莫老爷的活儿要不就别接了吧……”

老鸨冷哼一声瞪着小李子：“身体有恙？她还当她是什么名门大小姐吗？在咱花楼这儿，规矩都得听我的，莫老爷的生意可是个大的，这娇小姐的性子我看是得改改了！”

小李子千拦万拦，却是敌不过老鸨身边众多的护卫，老鸨一张大手往小李子脸上呼去：“好你个小李子，莫不是看上了那个沈家姑娘？我呸！”

小李子被踢踹，一路被打得鼻青脸肿，可在看见老鸨拽着沈一弦的头发往地板上踹的时候，他感到更为心疼。

周围有人看不过去，喊道：“别打了，别打了！打坏了您拿谁招生意哩！”

老鸨一听也是，叫人收了手，末了往地上唾了口唾沫，骂道：“晦气！”而后都散了去。

小李子忍者伤痛，靠近沈一弦，将她从地上扶起来。

沈一弦的黑发与泪水、血液混在一起，暗淡的双眼，看着如同一个提线木偶一般。

小李子自知对不起她，一个劲儿的在一旁道歉。

沈一弦看着小李子，提起右手抚上小李子被打紫了的眼睛，薄唇微动：“这般命活着，还能就得回吗？”

言罢，松开手，推开小李子搀扶她的手，摇摇晃晃地回了房内，关上了房门。

却听小李子的声音传来：“能！我救你！明早我带你逃！”

沈一弦那双暗淡的双眼忽的涌出泪了，她泣不成声，那个“好”字卡在喉咙里头怎么也说不出口。

#2

傍晚，小李子被派去给大伙儿送饭，这最后一份是给沈一弦的，他专门往里头多放了个鸡腿，小李子想着沈一弦看到的样子，不由的扬起了嘴角。

他一瘸一拐地走到沈一弦房门前，正要敲门，却被一旁的姑娘叫住了：“诶小李子，你不用给沈一弦送饭了，她人不在。”

小李子定在那里，问道：“那她去哪儿了？”

那姑娘掩面轻笑，但眼底却没有丝毫笑意，发出的声音也难免有些苍凉：“被老鸨拽着，还能去哪儿啊？”

小李子手一抖，饭菜散落在地上，小李子像发了疯一样跑着，闯入一个又一个房间，喊着“沈姑娘！”

老鸨见了赶忙让护卫把他拦下，但此时这般的小李子，又有谁能拦得住呢？

闯到那最后一间贵房，听见里面传来的无助的哭喊声，小李子急红了眼，撞开了门，只见沈一弦挂着泪痕，衣着单薄，手握着发簪，以尖端对着对面那个道貌岸然的莫老爷。

看着到来的小李子，沈一弦升起了一股希望。

莫老爷见有人闯入，一时没了兴致，唤来刚刚赶来的老鸨，老鸨没时间教训小李子和沈一弦二人，叫护卫把他二人押到了暗阁，自己忙给莫老爷赔不是。

到了暗阁的小李子从袖子中拿出先前那把匕首交还与沈一弦：“我后悔将它收了去，沈姑娘拿它防身要紧。”

沈一弦不做声，接过匕首，缩在一角，小声抽泣。

小李子于她身旁蹲下，轻声道：“方才打算给沈姑娘送餐，可惜我手脚不利索给打翻了，想来那两个鸡腿怕是吃不得了，赶明儿小李子带姑娘去街上买烤鸡可好？”

沈姑娘低着头，用着微弱的声音说着：“骗人。”

小李子朝她一笑，清秀的面庞加上一抹笑容显得格外好看：“小李子今后再不骗姑娘，明儿啊，小李子不仅给姑娘买烤鸡，再给姑娘买个新发簪。”

说着，小李子拿过沈一弦手中的发簪，轻柔地给沈一弦别在了头发上。

“长识，”沈一弦唤了一声眼前人的名字，“你为什么对我这么好？”

小李子明亮的双眼注视着沈一弦，道：“沈家长女心善，前年大冬施粥，救活了一家乞丐。我们一家都特别感激，只道后来我没福分，卖到这花楼当随从，以换我父母小妹一时的饱腹。可如今我只觉得我有福气，能再遇见沈姑娘您，这之后，我便只想着将您救出去便是了。”

沈一弦听着，末了说了一句：“我们一起逃。”

小李子笑着点头：“姑娘有这希望，小李子便是再受打骂也不觉着苦了！”

沈一弦看着他那模样，也不禁有了点喜。

“嘭！”暗阁的门被护卫一脚踹了开，沈一弦突然被拽了出去，小李子伸手去拉她，却是没有拉到，门“嘭！”的一声又给关上了，只留下了一片黑暗。

小李子用力拉扯着门，撞着、踹着，却是不能出去。

沈一弦被粗暴地拉到老鸨面前，老鸨瞪着她却并没有动手，她没好气地吩咐吩咐护卫道：“送去莫老爷府上，严加看守着，别给我又出什么岔子！”

沈一弦一听，使劲挣扎着，可她哪里是这些高壮护卫的对手，双眼逐渐漫上绝望的阴影。

#3

夜，全暗下来了，今天，月亮没有出现，漫天的云雾遮盖了它的光芒，亦如一层死亡的拢纱一般罩住了这座花楼。

“吱——”暗阁的门被打开了，小李子迷惘的眼神向门那而看去，是先前送餐时遇见的姑娘。只见那姑娘慌忙地四下看看，又招手示意小李子出来，说道：“出事了……”

原是沈一弦不甘失去清白，用一把匕首刺伤敲晕莫老爷后借着些理由让护卫给她通了行，等到护卫发现莫老爷已经摊晕在地板时，沈一弦早已登上那最顶楼，似乎要一跃而下。

“沈姑娘！”小李子用尽全身数力跑来，见着衣衫不整，面露绝望，摇摇欲落的沈一弦，当即呆在那儿，不敢上前一步。

听见熟悉的声音唤着自己，沈一弦不敢抬眼去看他，她悲凉地说道：“长识……我明日不能与你一同上街了……”

泪止不住地流，小李子用着呜咽的声音喊道：“沈姑娘你别做傻事！”

“人散了还能找回，家乱了还能重修，可这命没了，便是华佗在世，也救不回了……”沈一弦笑了，无比凄凉，“可人我找不回了，家我也重修不了，这命……也就别救了吧……”

“人我陪你找，家我和你一起修！我还要给你买烤鸡，给你买发簪呢！”小李子哭喊着哀求。

沈一弦犹豫了，有这么一刻，她觉得自己还有人哄，还有人陪，也许，并不是那么孤单无助……

“真是矫情！还以为自己是曾经那个大小姐吗？”

“这可是花楼，在这儿讲清白贞洁，可不就是在茅厕讲整洁吗？！”……刚刚激起的一点求生欲于这冷言冷语之中再一次熄灭了。

沈一弦看着那些讲话的人，冰冷的眼神不曾附着一丝的情感。

就在这时，小李子出其不意，将沈一弦从上面拉了下来，两人纷纷摔倒在地。

而后，小李子缓缓将沈一弦抚起来。沈一弦突然抱住了他，在他的耳边轻声说着：“谢谢你，长识，还有…对不起……”

等松开的那一刻，小李子目睹着沈一弦从袖子里拿出一把带有血迹的匕首，没有半点的犹豫，匕首深深地滑过她自己的颈部。

刹那间，小李子的世界都安静了。

泪与血打湿了他和她的衣襟，他后悔将那把匕首还了去……

“真死了？”

“呵，好家伙，花楼出了个为名节而死的烈女。”……旁观者一声声的话语响起。

小李子双眼通红，怒视着眼前的一片人：

“我捧着哄着的姑娘，你们为何要一而再地逼死她？！”

那一刻，小李子才发觉前年的冬天、没食物的日子原来还不及眼前此刻来得悲凉。

他忽觉这世界是有多么可悲。

后来啊，他买来了烤鸡和发簪，可她没能吃，没能亲自戴戴，她再也没有了明天。

【完】

感谢阅读

【后话】

找回了啧啧

漂流的写手有所栖息

仍在啧啧的人想来一定很温柔吧

往往都放不下过往

这次，我不想再做个潜水的小姑娘了

既然找回了啧啧，那就好好发表帖子，留下自己的足迹！

————谨以此篇，记作新的开篇

uuuuuuuup!!!!!

好看的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