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月 小记–失去

9月7日下午一点多
正在午睡准备下午上课的我接到消息：爷爷奶奶出了车祸，爷爷的状况很不好，血型还不太好找
母亲说要我不着急回家
我想，应该没有那么糟糕叭

然而一天之后
9月9日早上6：08
我接到了母亲的信息：乖，今天请假回家吧。
一句话，打破了我所有的冷静
几乎是哭着给导员打电话请假
原定八点四十的高铁，却因为堵车而不得不改签
一路上都在安慰自己：没关系，也许只是爷爷状态太不好了，要我回家见最后一面呢？

下午14：09下了高铁
快要出站的时候接到了姐姐的电话，问我到了哪里
最后她哽咽着：没事啊，都长大了对不对？有心理准备了对不对？
再次崩溃

14：20到达交警支队事故处理室找到了父亲
落寞，悲凉以及他极力掩饰着的慌张，突如其来
桌上放着两张纸条，被父亲的口罩和身 份 证压 着
只露出“死 者 姓 名”
也正是这两张我一直不敢触碰的纸条
打 破 了我一路上甚至这几天的自我安慰，彻彻底底，零零碎碎
后来，我还是颤抖着打开
抱着他们在小角落偷偷哭了好久
这一天，是弟弟的生 日

而谁又能想到
这个刚满13周岁的小男孩在他生 日 当天给爷爷守了一整天灵

抱着姐姐结婚时的唯一一张全家福哭了好久

从出事到去世，爷爷都是没有意识的，也许冥冥之中他也s 受了很多 罪。
爷爷是熊猫血，B-RH阴性血，很小很小的几率。
如果爷爷清醒，他一定会很疼很疼，毕竟肝脏脾脏等器官破裂的疼痛是常人无法忍受的，还好，他昏迷着，也解脱了。
爷爷去世的时间其实是9月8日23:58，我想他也许是知道自己可能撑不过9号，不想在他最疼爱的小孙子生日那天离开吧？
去给爷爷穿寿 衣的时候，弟弟楞楞的站在门口，看着爷爷的尸 体，不敢动弹。
奶奶在爷爷去世那晚心率突然升至140，转到了重症监护室，CT显示奶奶的左肺无法运作，甚至压迫心脏，危及生命。
如果那天没有堵车，我坐上原本8：40的高铁，10:35到达医院，我还能看到爷爷最后一眼。
爷爷受了一辈子苦，遭了一辈子罪，临了没享到福，还带走了一身伤。
……
说着说着，这个53岁的男人红了眼眶

晚上收到姐姐的消息
她说她怕
她怕同时失去他们两个
他们还没有看到他们的大孙女生孩子
还没看到他们的二孙女结婚
甚至还没有看到他们的最最疼爱小孙子考大学啊
明明是要享福的年纪了
却偏偏一个丢了性命，一个在鬼门关徘徊
明明说好了要一起去拍一次全家福
可是计划还没实施
就有人彻底缺席

9月10日去医院等待奶奶的消息
医院门口，母亲抱着我哭了好久
ICU病房不允许家属进入
我们只能在外面等
从未有过的害怕听到铃声响起
从未有过的害怕见到医生

后来的两天
父亲带着我跟弟弟在山上收拾爷爷奶奶留下来的花生和玉米

见到奶奶的第一眼是在9月13日

本来决定结束请假回学校上课
但父亲和叔叔商议第二天把爷爷火化带回家入土为安
毕竟不能总让爷爷在殡仪场躺着，太冷
于是打消了周末返校的念头
母亲打算跟医生商量让我和弟弟进ICU看奶奶一眼
刚到医院就接到母亲的电话说奶奶一会儿要去做CT
在ICU门口等了近半小时后，奶奶被推了出来
只一眼，便不敢上前
奶奶是有意识的，是清醒的，是可以看到我们的
插着呼吸机和鼻饲管，镇静和镇痛药物让她睡了太久导致双眼猩红，还有打着石膏的手臂和腿……
一幕一幕，触目惊心
那一刻我突然发现
所有的恩怨在生死面前一文不值
哪怕奶奶不喜欢我和母亲
哪怕所有人都埋怨奶奶做事没人性不地道
但是当真正看到她的沧桑
我的心还是会撕裂般的疼痛
甚至恨不得替她受罪
弟弟全程站在我身后没有上前
母亲喊他他也不动
可我知道，他不是不想，是不敢
他怕看到奶奶的样子会忍不住，奶奶会心疼
后来把奶奶送回ICU
我靠在门口的墙边
弟弟走过来：姐，你在抖。
我苦笑：我知道啊，可我控制不住。
看着颤抖的双手，好像有什么东西从指缝溜走
可我，抓不住它

9月14日4：00
从床上爬起来
洗漱吃饭，甚至心中还带着一丝丝期待
因为今天，我可以见到爷爷了
面对爷爷的遗照
我说：爷爷，我去接你回家好不好
烧纸，摆贡品，架花圈，贴挽联……
挑骨灰盒的时候
母亲哽咽：拿好的吧，爸苦了一辈子了，走了让他住的舒服点吧。

8:00，殡仪场，三号尸体存放馆，9号停尸柜
黄色裹尸袋，僵硬的不像话的形态
一向胆小怕鬼的我却第一次面对一具尸体时没有恐惧
他是我爷爷啊
永远都不会害我的爷爷啊
仅仅拉开了一个口子，露出爷爷的脸
那一刻，突然哽咽到连“爷爷”都喊不出来
只是抓住爷爷耳边的布料
拼命想记住他的样子
却不想这一眼，这一幕
会成为我以后日子里时常会跳入脑海的一幕
眼泪糊住眼睛时
我看到了爷爷额头上没有被帽子掩盖住的伤口
以及父亲颤抖着抚摸爷爷脸颊的手
只匆匆几眼
工作人员便拉上了袋子
冷漠，公式化
我想，他们一定是见惯了这种死别叭

等待骨灰的时候
走廊陆陆续续又送来几具尸体
可能是悲伤大过于一切叭
我心里只有对逝者家属的同情
姐姐把我拉到角落
红着眼睛，她说
“我感觉一切都不是真的
明明爷爷那么健康，耳聪目明
连药品说明书他都看得清啊
怎么就走了呢
如果他是生病卧床多年
我也许该不会这样难过
可现在……”
而我只能放空大脑
“是啊
明明我开学之前
爷爷还在我家帮忙立猪圈
还跟我开玩笑说我该减肥了啊”
可以后，再也没有爷爷接我电话了啊

9:00
拿到爷爷的骨灰
突然觉得人生太快
从孕育到出生，成长到衰老，再到死亡
最后归于小小的一个骨灰盒
甚至你根本不知道意外和明天哪个会先到来
也不知道会不会有一天突然失去一个人

9:30
带爷爷回到家
村里的老人说，骨灰不能进家门
便在大门外放了张椅子给爷爷
跪在骨灰前
看着骨灰盒上的照片
是不是，爷爷也会在什么地方看着我们？